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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诗人如何练意

中国古典诗人在写作诗歌的时候,不仅讲究炼字、炼句,同时也讲究练意,那么究竟何为练意,诗歌中的练意有何要求呢?

中国古典诗人如何练意

  炼意

炼意中的“意”在这里指的是诗词的主题。炼意也就是讲求如何围绕突出主旨进行艺术构思过程。中国古代的艺术大家们对立意都给予高度重视,几乎无一例外地将其放在创作的首位。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指出:“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李、杜所以称大家者,无意之诗,不得一、二也。烟云泉石、花鸟苔林,金铺锦帐,寓意则灵。若齐梁绮语,宋人博合成句之由处,役心向被掇索,而不恤己情之所自发,此之谓小家数,总在圈缋中求活计也”。

在古典诗词里我们可以经常看到:有些诗句就字面上看来彼此很相近,但由于含意有深有浅而分出高下;有些风格相同的诗,也因用意不同而见其高下;甚至同一题材、同样出自名家,也因立意不同而分高下。如张舜民的《渔夫》和苏轼的《鱼蛮子》:

家在来江边,门前碧水连。

小舟胜养鸟,大罟当耕田。

保甲原无籍,青苗不著钱。

桃源在何处,此地有神仙。

——张舜民《渔夫》

江淮水为田,舟楫为室居。

鱼虾以为粮,不耕自有余。

异哉鱼蛮子,本非左衽徒。

连排入江住,竹瓦三尺庐。

于焉长子孙,戚施且侏儒。

擘水取鲂鲤,易如拾诸途。

破釜不著盐,雪鳞芼青蔬。

一饱便甘寝,何异獭与狙。

人间行路难,踏地出赋租。

不如鱼蛮子,驾浪浮空虚。

空虚未可知,会当算舟车。

蛮子叩头泣,勿语桑大夫。

——苏轼《鱼蛮子》

两首诗写的都是渔民生活。张舜民反对王安石的保甲、青苗等新法,但他不去正面对抗和揭露,而是把不去“种田”而去“种水”的渔民生活写得像神汕一般自由自在、无优无虑,这种曲笔很难让人体会到作者的深意,反而觉得离现实太远,难以引起读者共鸣。苏轼则不然,他直面现实,笔下的渔民仅有破釜而无钱买盐,只得鱼菜合煮,仅求一饱,与动物猴子、小獭无异。尽管生活如此窘迫,还得向政府纳捐交税。由于立意不同作品的思想境界的高下,社会反响和人们的评价自然不同。

以上是不同作家同一题材的作品由于立意不同而分出高下,就是同一作家,由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境遇、不同的心情,也会因立意上的不同而使作品分出高低,如王维的两首边塞诗: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使至塞上》

绝域阳关道,胡沙与塞尘。

三春时有雁,万里少行人。

苜蓿随天马,葡萄逐汉臣。

当令外国惧,不敢觅和亲。

——《送刘司直赴安西》

两首都是出使边塞之作。区别仅是一是自己出使,一是送人出使。但两诗的风格、价值大相径庭:《使至塞上》是个千古名作,诗中充满昂扬自信的气慨和一往无前的精神,它是时代精神“盛唐气象”的再现。诗人眼中的边塞奇特壮丽,特别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二句,画面开阔,意境雄浑,近人王国维称之为“千古壮观”。“孤烟”本应该给人孤单之感,特别是诗人只身出塞——“单车欲问边”;“落日”本来也应是衰飒之景,容易给人以感伤的印象。但是由于年轻的诗人有着立功边塞的豪情壮志,这次又是河西节度副大使崔希逸战胜吐蕃,唐玄宗命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塞宣慰。因此沙漠的荒凉,只身出使的孤单都被胜利和豪情所冲淡,如此立意决定了炼句:边塞荒凉,没有什么奇观异景,烽火台燃起的那一股浓烟就显得格外醒目,因此称作“孤烟”。一个“孤”字写出了景物的单调,紧接一个“直”字,又表现了它的劲拔、坚毅之美。落日,本来容易给人以感伤的印象,但后面紧接一个“圆”字,又给人以亲切温暖和苍茫之感。一个“圆”字,一个“直”字,不仅准确地描绘了沙漠的景象,而且表现了作者的深切的感受。《送刘司直赴安西》中的塞外苦寒而荒凉,诗人用“绝域”和“万里少行人”来形容,这是一种夸张,也是诗人对塞外的真实感受。诗的后半段谁也说“当令外国惧,不敢觅和亲”,这只能视为送别时例行的客套话,最多只能视为作者的理想和对刘司直的鼓励。立意上的差别决定了作品的高下,尽管题材相同,又同是出于名诗人王维之手。

如何立意,如何进行艺术构思来突出创作主旨呢?以下几点可供参考:

  一、炼意要在构思上下工夫

“构思”是炼意的最直接的方式。因此,要营造好诗歌意境的天空,就应该在“构思”上下功夫。有的诗歌没有名句,仿佛朴实无华,但细加品味,其意境、其韵味叫人难以忘怀,而且常诵常新。如前面举过的汉乐府《江南》、《上邪》、《公无渡河》等均朴实无华,有的甚至显得笨拙,但情深意浓,个性突出,读后让人久久难忘。下面再简析崔颢《黄鹤楼》的构思,看它是如何炼意,为突出主旨服务的: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这首诗被宋代诗论家严羽推崇为“唐人七言律诗第一”(《沧浪诗话》)。据说李白也为此诗折服,他在武昌黄鹤楼前曾慨叹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这个传说是否可靠,我们不得而知,但从李白写的《登金陵凤凰台》和《鹦鹉洲》等诗作来看,受崔颢此诗的影响确实是相当之大。

此诗确实写得很美:渺渺的黄鹤,悠悠的白云是那么寥廓和旷远;历历丛树、萋萋芳草又那么清晰和现实。诗人就是要通过登览赏景来怀古和伤今,并抒发游子对家乡的思念。为了突出这一题旨,诗人在构思上出色处理了历史上的古与今,景色上的远与近,情感上的深沉与感奋,时间上的短暂与永恒,现实景物与千秋浩叹之间的关系。具体来说,此诗在结构上可分为两个部分,前四句是怀古伤今,追叙往日胜迹,反衬今日的落寞空旷;后四句则是从眼前之景出发,对山川人物发出慨叹并揉进自己的乡愁。全诗围绕着黄鹤楼紧紧挽合在一起,自然流走,传达出一个浑融的诗境。另外,诗人采用顶针、联想、照应等修辞手法,使全诗句句紧扣又回环照应。诗的首句是怀古,次句是伤今,第三句又是怀古,第四句又是伤今。这样两两交错,回环照应,使全诗显得结构整饬,文气回荡。再如诗的首联和颔联间采用顶针格紧扣,既交代了此楼的得名之由,又道出怀古伤今之情,显得异常精美。在情感基调上,诗中有怀古、有伤今,但并不颓唐衰败;写日暮、写乡愁,也不过于伤感。诗中的古与今、远与近,深沉与感奋,短暂与永恒,现实景物与千秋浩叹都统一到了登临所思这个和谐的画面之中,显得那么超迈豪壮又那么低回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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