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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阅读推荐-爹与5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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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路很长,在这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人们各自品尝着各自的艰辛。然而有一样我敢肯定地说:人这一生,无论你经历过多少风霜雨雪,你不可能件件事都记得那么清楚,但总有一两件事会让你刻骨铭心,是你一生都无法忘却的。——(题记)

散文阅读推荐-爹与5分钱

爹去世18年了,在这18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我的思念中还包含着深深的内疚与忏悔。

我很想爹,每当想起了爹,我也就想起了那5分钱的事。

我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小时候家里很穷,爹娘生了我们姊妹9个,生活尤为清贫。不怕人笑话,农村实行责任制之前,我们哥6个没有一个穿过裤衩的。只有大一点的姐姐和稍微懂事的两个小妹才有裤衩穿,因为他们毕竟是个姑娘家。

那时的农村,炕上大多铺着用秫秸编织成的炕席。一领炕席铺的年头儿多了,靠炕沿儿那边磨坏了,于是就把它调到炕里边去。调来调去,调得实在没法再调了,大窟窿小眼子露了出来,甚至于一领炕席坏成了七八块儿,娘就用一些抹了浆糊的碎布把它们粘在一起,将就着再铺。

家里被子少,晚上,几个孩子只能一颠一倒的挤在一个已经露出了棉絮的被子里。早晨起来时,我们几个人个儿顶个儿地浑身上下印满了炕席的花纹儿。

别看爹脾气暴的吓人,可是人却很能吃苦。一大家子人11张嘴,多亏了他的辛勤操持,才能勉强混个温饱。

有一段时间,每天爹干了一天的农活儿之后,傍晚回到家,狼吞虎咽的往肚子里灌了两大碗苞米面粥,等外面人少了的时候,便匆匆骑上他那台已经生了锈的自行车走进夜幕深处……等爹又匆匆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后来我听娘说,爹是利用晚上的时间,倒腾点小买卖。这件事儿若是让“革委会”的人知道了,扣爹的工分儿不说,还得给爹扣上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

因为生活困难,爹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抠”,一分钱都能让他攥出血来。

那时候的我,最盼着过年了。可我不盼吃不盼穿,就盼着过年能放几个小爆竹。爹倒好,打我记事儿时起,从来就没给我们买过爆竹。我在心里恨着他:这哪是爹呀?你根本不配当我爹。死抠死抠的!

抠人有抠人的办法。每年到了过年的时候,大一点儿的哥哥和姐姐自己跑到外面看热闹了,爹便领着我们几个小一点儿的孩子,站到屋外或跑到别人家大门口儿,看人家放烟花爆竹——和那户人家一同感受和分享着放烟花爆竹时的那份特殊的惊喜!看着看着,爹会情不自禁的搂紧我们,眼里闪动着一片晶莹的泪光。

说起爆竹来,我的心里就酸酸的,直想哭。

记得我10岁那年,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爹给我拿了3毛钱,让我去屯子东二里多地的供销社买东西。

我买了一斤酱油,花了1毛钱;买了一斤醋。花了1毛1分钱。剩下的9分钱,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爹让我再买些什么了。

供销社里人很多,可是真正掏出钱来买东西的人却寥寥无几。他们大多和我一样,只是这瞅瞅,那看看,干瞅却不掏钱买东西。

包裹着花花绿绿包装纸的零食,馋得我直往肚子里咽口水。所有的好东西,我都想买,只是我买不起。唉!只能饱饱眼福,闻闻它们的香味儿喽

我使劲儿咽了几口唾沫,把眼光扳回来,尽量不让自己看那些好吃的东西。然而,我扳回来的眼光,却又一下子盯在了那堆比“小洋鞭儿”稍大一点儿的小爆竹上。

手里的9分钱,让我攥得手心儿直冒汗。我的心扑腾腾跳个不停。想买爆竹,又怕被爹打;不买爆竹,又舍不得离去。于是,我手心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反正我们挨爹打已是家常便饭——再多一次又如何?在转悠了好大一会儿后,我终于狠下心来:花5分钱,买了5个小爆竹。

爆竹拿到手,我真的好开心!有好几次,我真的好想放一个,过过瘾。然而,始终都没能舍得——怕过年时没有放的。

我不愿回家,也不敢回家。可是,末了我还是拖着不愿挪动的脚步朝家走去。

我硬着头皮蔫儿蔫儿地进了屋。爹叼着旱烟袋正坐在炕头上。我没敢正视爹的脸,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便知道爹的脸这会儿是个“晴天”。我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便主动跟爹套近乎,没话找话说,没事找事做,极力献殷勤。“爹,我去帮娘抱柴火了。”不等爹搭话,我便要跑。“别走。”爹叫住了我,“把剩下的9分钱给我。”我哆哆嗦嗦地从衣兜里掏出了那剩下的4分钱,递给了爹。“还差5分钱呢?”爹的脸立马儿阴了下来。

好吓人!我知道很快便是电闪雷鸣。

我把头深深埋在胸前,对爹说了实话,盼着爹能够快一点儿发火,打过一顿也就没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爹这回却没有要打我的意思,只是厉声说:“今天晚上你必须弄回5分钱给我,不然就别回来了!”

看似平和的语调,只有我心里知道:那平和的后面隐藏着一道堤坝,堤坝里面是惊涛骇浪;我就站在那堤坝的外面,说不准什么时候,堤坝的口子一开,汹涌的浪涛就会向我直扑而来……

我惶惶然走出家门。

腊月的傍晚真是好冷。脚下的积雪被我踩得“咯吱吱”直响,小小的脚印一个摞着一个……

犹豫再三,我向同学家走去。

我那个同学家里,比一般家里略显宽裕一些——因为他的爸爸是一所学校的校长,月月挣工资,家里肯定少不了有几个零花钱儿。

到了同学家,我怎么也开不开口。洋装什么事儿也没有,还和往常一样跟我的同学下军旗。

我心里火烧火燎的,头上一个劲的冒汗,时不时偷看几眼挂在西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11点了。

我的同学仿佛不愿与我再玩儿了,他的爸爸和小妹早已糊糊睡着了,惟有他的母亲还坐在炕沿儿边上,手里断断续续地纳着根本不想再纳了的鞋底儿,嘴里不住的打着哈欠。

此时的我,脸上的汗噼里啪啦掩饰不住的一直往下趟……

还没等我张口,同学的母亲可能是实在耐不住了,于是笑呵呵的冲着我说:“孩子,你今天晚上来是不是有啥事儿?”

终于有了台阶下。我慌忙站起身,脸红得像鸡冠子,一个劲擦着脸上的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婶儿,你。。。。。你有5份钱吗?”

“干啥用?”婶儿睁大眼睛问。

我就把事情的经过跟婶儿学了一遍。

“傻孩子!”婶儿笑了,一边用毛巾给我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说“咋不早说呢?看把你憋的。”说完,她忙不迭从柜子里拿出一枚5分钱的硬币塞给了我。

我谢了又谢,告别了同学和他的母亲,摸着黑儿回了家。

我知道娘不会睡觉,她一定还在为我守着门。果然,娘听出了我的脚步声,蹑手蹑脚的下了炕,轻轻打开房门。

屋里一片漆黑,娘不敢点灯,我就慢儿慢儿的.摸着炕沿边儿,凭直觉想要找到自己每天晚上睡觉的那个位置。不料,手却碰到了小弟的脸,小弟“哇”的一声哭了。这下子“吵醒”了爹。

爹坐起来,“哧啦”一声划着了火柴,点燃了灯窝儿里的煤油灯。

没等爹发火儿,我便慌忙说:“爹,给你5分钱。”

爹,从我冻得冰凉的哆嗦着的小手中接过了那5份钱,看了又看,然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害怕起来,虽然由于灯光昏暗,我看不清爹脸上的表情,但是我的心却能感知到:爹的脸还没有彻底的“晴朗”。

我站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儿子,冷了吧?”爹终于说话了,口气是那样的温和,温和的让我更加害怕。我点了点头。爹又说:“儿子,把鞋脱了,上爹这来。”我很顺从的马骝脱了鞋,怯生生地坐到了爹的跟前。爹给我脱了棉袄棉裤。

棉袄棉裤一脱,剩下的便是光溜溜的我了。爹掀开被窝,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

也许是我太冷了的缘故吧,我感觉到爹的身体滚烫滚烫的,像是在蹿火。爹的头紧挨着我的头。忽然我感到有几滴热呼呼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脸上——爹哭啦!

我平日里最怕爹这张脸。那会儿的我不知为啥,竟然忘却了害怕,于是从被窝里伸出小手儿,边给爹擦着眼泪边说:“爹,你别哭,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花钱了!一定听爹的话,不再惹爹生气。”不让爹哭,我自己却忍不住哭出了声儿。

“儿子,你恨爹不?”爹抽泣着问我。

“不恨。”我瞅着爹,摇着小脑袋瓜儿说。

“爹不好,爹知道你们哥儿几个都喜欢放爆竹。不是爹不给你们买,是咱家实在没有钱买。等以后咱家日子过好了,爹一定给你们买好多好看的大大的烟花爆竹,让你们放个够儿!”

爹揉了揉眼睛,从灯窝里拿起了爷爷抽过的那根旱烟袋,装了满满一袋旱烟,对着灯火点燃后,使劲抽了两口,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然后,对我和钻出被窝的一个个小脑袋瓜儿说:“你们现在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你们长大了,就理解了爹,就知道什么叫过日子了。你们从小要懂得节省,不该花的钱绝不可乱花,哪怕一分钱也要用在刀刃上。”爹又抽了两口烟,便低着头对我说:“你用这5份钱差不多能买3根铅笔,若能用在学习上该有多好啊!爹一辈子睁眼儿瞎,只要你们肯念书、念好书,花再多的钱爹都舍得。哪怕把爸累死,爹也高兴!”

此时,一家人都哭了。

哭着,哭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我躺在爹的怀里睡着了。

那一夜,我睡得很香。

直到30年后的今天,我的身上仿佛仍留着爹的体温,仍能感觉到有一股浓浓的、火一样的东西,正在身体里、乃至于血液里“呼呼”地跳动着,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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