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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寒凉,晴丝扫不尽阴霾散文

文学1.29W

昨天是九月的第一天,天气阴霾,缠绵病榻半年有余的外婆去世了。

九月寒凉,晴丝扫不尽阴霾散文

在被忽略的世界里,我做为一个局外人连知悉权都没有。就像零八年突逢变故时不应有的沉默,就像生命中那诸多不堪回首的曾经一样悄无声息,就像那些血肉至亲的猝然离世一样默默,我一次又一次的被遗忘是那么惊人的雷同。在周末日光倾城的午后,突然从妹妹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我,因为太过震惊而手足无措。一遍遍擦拭着屋子,清洗所有能清洗的衣物,我的心情终于在千回百转后逐渐平复。我知道我的失常无关其它,甚至不因她虽不是我的亲生外婆却在我拥挤的世界里占据了十九年之久,一切只是出于对生命的无限敬重与深爱,和对生死无常的无声叹息。

外婆的去世,因为事出突然,忽然沉陷的灵魂,将我带往对死亡开始恐惧的当初。所有浮光掠影的曾经,在一瞬间蜂涌而至,在我的脑海里与理智展开拉锯式的争夺。一年有四个季节,十二个月。如果可以,我愿向上苍祈求,让我的人生里不再有春暖花开,不再有盛夏酷暑,即使只剩下我曾经深爱如今讳莫如深的冬天,而用以交换我的人生从此再也不用经历这个始终悲泣的秋天,我也甘之如饴。

曾经的曾经,也就是零八年秋季和零九年秋末冬初的那段时日,我常常在深夜里忽然惊醒,因为心痛而失声恸哭。如果你不曾在深夜里恸哭过,如果你不曾因为失去至亲而心碎以至万念俱灰,你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份让人绝望的悲伤是如何一点点蚕食掉人生存的意志,让你因为忽然的变故而本就饱经风霜的生命,如迷航的船舶在茫茫黑夜里失去照亮返航的灯火,忽然失去支撑而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零八年,因为流年不利,或是天意弄人。我在自身遭受重创的情况下,在八月到九月之间一举痛失三位亲人,又在仲秋前夕,无意间得知深爱的爷爷罹患绝症命不久矣的事实。积压在胸腔里的窒息感,几乎是在瞬间席卷我所有的理智与坚强,让我在顷刻之间溃不成军。我记得,那是一个流云奔马、霞光漫天的黄昏,我绝望的恸哭回荡在空荡荡因为中秋晚会而四处洋溢着喜气的宿舍楼里。等我从哭得失力,到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气,才发现黄昏里漫漶的鎏金溢彩不知在何时销声匿迹。帘外的天空净得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远处吹来的狂狷的寒风洞彻黑夜,一遍遍肆虐着宿舍窗前挂着的破旧的窗帘,发出宿命般肃杀而邪魅的煞气。我不知何时滑落到地上的身体,已经麻木冰冷失去知觉,嗓子也因为干裂而失声。我连倒一杯水压压心惊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脑海里忽然衰草丛生满眼疮痍,无力与绝望充斥着我的全部神经。面对那样的悲恸,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重新活过来的,也不记得到底注射过多少抗生素、吃过多少药物,才让我犹如风中残骇的身体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迅速发胖,体质变得连一个孩童也不如。到零九年秋末,缠绵病榻一年之久的爷爷与世长辞,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浸泡在药物里镇日麻痹自己,不能面对。及至到现在,时光如白驹过隙,三年依然过去。我仍需要借助大量心理学方面的书藉,及佛经偈语,长久的麻痹自己,却仍不能提起爷爷,那怕丝毫关乎爷爷的事,我都会再次崩溃。虽然往事已矣,三年的时光足以摸平太多的天意人事,我也在逐渐茁壮的人生征途上走出了很远很远。可是,对于秋天这个季节,仍然是我的一块无法剔除的心病,它充斥着黑色的死亡,爬满了我的绝望与悲伤。

很多时候,我都不愿再次提起这段往事。虽然每年秋季,我的身体还是会像着魔了般一如既往地重复着那年的伤痛,提醒着我曾经的曾经是多么的支离破碎,不堪回首。只是没想到,外婆的去世,再一次轻易地勾起了我所不能承受的往昔。

佛曰:“人生短长,并无别事。”

话虽如此,却依旧有泪落如雨,将回忆洞穿。有对爷爷的无尽缅念,有对外婆离去的惋惜。

思绪穿过长长的时空将所有往昔缝合,我想起了十九年前第一次见到外婆。那是在我七岁那年新年的一个清晨,记得熹微的晨光均匀的铺满了积满晨雪的院落,外公对着厨房里走出来的陌生女人让我叫外婆。年幼的我那时还未从亲生外婆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因为事出太过突然,显得拘促无措。如今回想起来,我仍不愿经历第二次这样的尴尬。第一次见面,外婆送了一双她亲手做的很合脚的窝窝鞋给我,那双鞋足足温暖了我两个冬季。那是我人生中除了奶奶以外,第一次有人做鞋子给我,那时我年幼的心灵稍有所动。

外公和我现在的外婆是悄悄登记结婚的,因为那时我的亲生外婆去世不久,他们登记结婚的消息在我的舅舅和姨母之间引起轩然大波,因为这件事外公差点与自己的几个孩子决裂。大舅舅的反应尤其强烈,他为了不使外公老无所依,曾劝解过外公到他所在的城,甚至帮外公重新找合适的老伴,都没有得到外公的应允。他怎么也无法理解外公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瞒着自己所有的儿女悄悄和别人登记结婚。纵然这样,外公还是和外婆坚定的走在一起。

我的亲生外婆勤劳贤慧,一生中的有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操持家务上。这个外婆和我的亲生外婆却大相径庭,因为怕她在陌生的地方孤单,外公请人教她打麻将,她从此便喜欢上了打麻将,几近痴迷。她几乎从不会下地劳作,加上外公总是一个人包干所有农活刻意谦让她,外婆嫁给外公后的日子似乎更惬意了。那时候我的亲生外婆去世不久,对比外婆在世时的辛苦,甚至因为过度劳累而过早去世,舅舅们心里自然是不会舒服。当舅舅们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些事,心里的难过可想而知,对外婆肯定不会好到那去。

即便是这样,外婆嫁过来后和外公还是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幸福生活。那时,外公外婆身体康健,他们有外公的工资,又能自给自足,还有舅舅们孝顺外公的钱物。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只是,这种生活是短暂的。过了没几年以后,随着外公得了老年人常见的病症,生活不能自理,他们的日子才变得没有那么惬意。哦,不对!外人眼里不再惬意的日子,在外公和外婆他们看来,也应是非常幸福和美的。外公生病后,外婆数年如一日的照顾着外公,尽管她很喜欢打麻将,时常将外公一个人留在家里,自己出去打麻将。因为外公行动不能自理,在口渴或是饥饿时,时常会因为需要自己去做这些事而磕磕碰碰满身是伤。这在舅舅和姨母们眼里,自然难以容忍。纵然这样,舅舅们不在的日子,外婆的大多时间还是消耗在麻将桌上。外公和外婆登记结婚很久以后,大家从心里还是没有真正的接受外婆。在舅舅们面前,外婆因为理亏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舅舅们都有自己的工作,他们不在的时候,外婆的生活依然照旧。外公得了脑血栓,直到后来因为中风半身不遂,舅舅们或许才被迫接受了外婆。只是,有没有他们的接受,外婆的生活也不会有丝毫影响。有外公的日子,外婆的日子是那么幸福。因为有外公一如既往的袒护、关怀备至,显得更加幸福。外公为自己的晚年争取过,我们看来所有的不可理喻,在外公看来肯定是幸福的。

时光的确是能冲淡很多东西,虽然有外公始终如一的袒护,舅舅们虽然心有怨怼却因为所接受过的良好的教育而没办法发作,外婆的确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我想,谁可能都不会想到,外婆后来的病因会和她常年坐在麻将桌上缺乏运动脱不开关系。年前,外婆突然晕倒,送到医院后确诊为白血病。前几年的时候,外婆也晕倒过,查出是败血症后医生就建议过她,要多运动。只是,这些在她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她依旧离不开麻将桌。外婆再次病倒后,市立的医院在确诊病情后不敢收她。在我们问询其它医院有没有办法时,医生残酷地告知因为外婆已是古稀之龄,即使不担心舟车劳顿的波折,外婆也上不了手术台。即使是省立医院,也不一定敢收她。而得了白血病,除了供血、输液维持生命的流逝速度,剩下的仿佛只有等待病魔将她的生命体征完全耗尽。所以,罹患绝症的外婆的去世,对她来说是解脱,应不引生者悲伤。而我,出于对生命的'敬重,却还是无法坦然面对。尽管,在外婆最后的日子因为她自己的亲人的唆使而彰显出来的本质,实在是让人心寒。只是事到如今,那怕是在当时,我也一直当成外婆是因为病痛而胡言乱语。我的舅舅们,纵然对她有满腔的不满,依然因着外公的关系为她贻养天年。

外婆去世后,外公的所有子女对外婆的葬礼极尽哀荣,甚至在她生病期间,细心的照料她,给她一切尽可能的治疗,虽然外婆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养育之恩。连旁观者都交口称赞亲人们的所作所为。外婆生病期间一直保持只是偶尔露面的亲生子女,却在此时突然活了过来对我的亲人们横加指责,丝毫不避讳他们的母亲如今尸骨未寒,还等待着我的亲人们为她披麻戴孝为她送终。

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这样丧失人性的滑稽的笑话,让人甚至不值不提。

直到今天,我突然就对外公产生了极大的敬佩之情。我深信,世事源远流长,一切自有天意。因为他是外公,他才能教出一群像他一样宽厚善良的子女,因为他而对与他们几乎毫不相关的人恪尽孝道。却备受指责。

如今尚且年轻的我,对待感情放任与寡淡的态度,根本不符合我还年轻的年纪,心态和遁入空门的僧人无二般。我想,我大概一生都不会明白,当时已年逾花甲的外公是有着怎样的勇气,可以顶着所有儿女的反对坚持娶外婆。甚至,在外婆病倒后,连自身都难以自持的外公,却总还惦记着外婆是否安好;如今,在外婆去世后,外公少有清醒的头脑更是在清醒过来后数度失声恸哭,这是连亲生外婆去世时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我不知道,这近二十年的时光恒河流沙,外公与外婆的相濡以沫之情到底有多深厚?以至于自幼感情缺失,性情寡淡的我,怎么也无法想象得到外公病入迷津时还挂念着外婆的内心想到的又是什么?

我想,纵然外公和我的亲生外婆共度四十几个春秋,但是外公穷尽一生的精力呵护着亲生外婆,在亲生外婆最后的几年时光里,更是对外婆耐心周到、细致温柔,所以才不曾有憾吧!才能在失去亲生外婆,明白以后的日子需要独自面对时,才能在逐渐脱离亲生外婆去世的阴影后,重新接纳他人。

外公是个极其温和善良的人,疼爱孩子,一生平凡的经历点缀了无数传奇。外公对人对事的态度,是我一度的楷模,他是那样的宽容与善良,成为我难以磨灭的信仰。他不仅做人的光辉笼罩着我,连对待身边人的执著与坚持,包容与过度偏袒,都足以让人动容,不能泯灭。我想,这些弥足珍贵的东西,足以影响我一生的行程。外公与现在的外婆,不管在外人看来多么不满,外公心里肯定是合意高兴的。

外婆去世了,生命定格在这个让我难忘的季节。是这么的让人触景伤情,又是如此的让人难以忘怀。只是,生者的过度悲伤,难免让逝者灵魂不安。这一次,面对生老病死的玄机,我选择淡然处之。却还是做不到,在面对生死攸关时刻想起爷爷的离世,而心痛到无以复加。

虽然,在我蓦然抬头的瞬间,偶然仍会看到被乌云缝合了光亮的天空,厚重的黑暗里投不下一丝光亮。在日光盛烈的天气,会突然被不期而至的风雨打湿全身。南方的天气依旧炎热,我在怀念过去时却全身冰冷,脏腑里翻卷而起的痉紊如一只无形的手掌反复揉捏着我的不能忘怀,以至彻心彻肺地疼。

二十几载的生活阅历,让我备受疼痛折磨,却会在未知的人生路上走得更加顺畅。虽然,极其舍不下的人过早离世,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如苍茫大海的人间,孤立无援。会因为活着,被各种各样无法预期的遭遇,冲刷掉生命赖以生存的土壤,我却可以选择永远记住美好。虽然,太多不美好如影随形。

我想,没有关系,一切真的都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