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_800字

动物·眼睛

曾看过很多动物的眼睛，待宰的狗，耕地的牛，进食的猫，他们总在与我注视片刻之后，便转开眼。而我，亦不敢长久地注视它们的眼。它们的眼睛就像一个黑洞，有强大的引力，强大到没有什么可以逃逸的。或者说，强迫自己将很多搁置许久的东西压缩、挤压，直到被压缩过程中巨大的质量完全压垮。

也会让我想起，我曾那样真切地渴望一间温暖安全的空间，宽大的床铺，松软的枕头，膨松的被子。床头柜上，放着一架小小的老实闹钟，在每一个清晨，它会发出暗哑而锈的声音，刚好唤醒我又不会吓我一跳。

我知道，我的眼睛已经不能让我看到这样的画面了。我只能从它们的眼中寻找。

因为动物的眼睛，无论何时，总给人以安定的力量。

植物·眼睛

秋天，正是挖土豆的时节。

再细心的人，也往往会遗落几颗土豆在地里。留在地里的土豆经过冬天的冰雪，被冻得像石头一样硬；来年春天，春风一吹，又软得一捏就捏出水来；夏天，经毒毒的日头一晒，水分干了，土豆就被晒得又皱又干，黑黑的像一个农人被风干了的胃。

但这样的土豆，总会用它小小的眼睛，找寻一个处境窘迫的人，为他提供最基本的生存。而在那个衣食不足的年代里，土豆是最好的食物。土豆易种植，上面的茎还可以给猪做饲料，总能让最绝望的人得到一丝慰藉。

曾看到一个人不小心挖破了一颗土豆，白色的汁液从破损处流出来时，他赶紧抓了一把泥捂住了土豆的伤口。但在我看来，更像是土豆在哭泣，如同一个受伤的母亲。

我想，土豆的眼睛一定比我们的清澈吧。

我们·眼睛

我喜欢对着一张古旧的八仙桌凝神，冥想曾经的杯盘笑语、碗筷盛歌，小桌子呼过风、唤过雨，也承载过大人生。

我喜欢看破旧的院落里残破的'窗棂，以及窗棂的钩花式样，还有藏在窗棂缝隙里的几颗钉子、一截绳头。

我喜欢看菌类植物静悄悄地生长，看泥土在我指尖成长，看草的茎在地下默默延伸数公里……

我总觉得，岁月风尘漫过的地方，有灵魂。而那古旧的八仙桌、残破的窗棂、饱满而又卑微的生命，或许是这些灵魂的载体。我们相望无言，但它们经历过的漫长岁月，在我的眼睛中缓缓流淌着。

我相信它们的美好。因为它们都曾经历过长久的等待，戾气尽褪，只留下生命的平和与欣喜。

我喜欢它们，喜欢岁月浅浅地流过我的眼睛。

天地为炉，冥冥众生，谁不在苦苦挣扎？而万幸的是，那些最美最好最值得期待的东西，终是留在我们的眼睛中……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