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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微凉散文

文学1.87W

仲秋了,几场雨过后,秋的凉意浓淡相宜,正是人最舒坦的时候。雨后的夜,小风吹过,微凉,瑟瑟虫鸣也静了欢歌。清空幽蓝,月华若水,清洗着静默的大地。风拂银纱,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在甜梦中,一片安详。

月光微凉散文

皎洁的月光洒在床头,让人不甘睡去,生怕辜负了这夜色的清幽。我披好衣服,走到阳台上,什么让我猛地抬头了。啊!远近的景物竟如同白昼般分明。所不同的是,都披上一层银华,竟有些久违之感,让人惊叹、欣喜。好久没有细细品尝这月夜的静谧了。

一阵风吹过,花坛边的那丛斑竹传出娑娑的声响——惊醒了栖息的小鸟,盘旋、寻觅着……月出惊山鸟?这夜?我恍惚了,仿佛时空穿梭,眼前出现了那个清寂而祥和的夜色——潺潺的溪流、清风野竹、山坡上的朴素花朵,还有天真顽皮的孩童……他们还好吗,是否有闲情雅致看这份月色?夜清凉,我坐在窗前,看着遥远的夜空出神。

十一年多了吧!出校入校,因为资历原因,很多事情尚不能上手,所以让人倍感失落。学校每年都有支教名额,我想,与其这样混日子,还不如去增加点阅历,于是报名参加了支教。支教,想当然的苦差事,避之不及,还往上凑?有些人怀疑我的目的——诸如充实自己的履历等等。我对此不以为然——干什么没人说三道四?依旧昂昂然进进出出。

同批四人,有些人未雨绸缪,分到了好一点点的地方——相对我去的郧西。听说那里好多地方还没通车,地方学校那就更偏僻,还有更邪乎的说,晚上还有狼出没。吓唬我呐?嘴上硬心里却真有点后悔,但是怎么说呢?说话得算数吧。

年轻,感觉不到舟车劳顿,而且沿途的本色风物,倒让我很是着迷,这多少抵消了些懊悔。来到当地县教委报道时,那里已经有好几个人。看表情打扮,和我一样,都是菜鸟级的老师。领导先是几句老套的寒暄,然后来点夸奖鼓励。可我听来干瘪瘪、没油没盐的,还替他有点尴尬。好在不久,就是吃饭时间了,于是领导亲自领着我们进入大食堂。我以为他好歹会陪着吃一餐,没成想他只是安排了一个干事陪同,说还有上级检查,不能奉陪。呵呵,这就是重视?也真饿了,稍一客气,大家纷纷埋头吃饭。饭菜还行,我想,也没那么艰苦嘛。

离开县城,路变得狭窄而跌宕,我总担心司机一个不留神,那可就……生在平原,少有机会见识险峻陡峭,脑子里的那点映象,也多半来自于图片。山,高者入云,苍翠浑雄,遮天蔽日;谷,低者不见底,轻烟蒸腾,依稀有寒气逼来。有独木独茂,斜刺里杀出岩壁,乍一看不知何所来,令人惊叹。有些岩块,突兀地挤出岩壁,像是要奔离压迫而来,悬在盘道上头,触目惊心。惊叹流连中,我以为我是来观光的。

公路渐趋平缓,不远处现出一片房屋,间或三两栋楼房。莫非这就是刘干事所说的麻田镇?不一会,车进入破落的街道,拐进了一个大大的院子。还没下车,我就看见一个老头举着牌子,上书我的大名。

我提着行李走过去说:“您是麻田小学的马校长吗?我就是您等的人,很久了吧?”眼前的老人,满头花白发,皱纹里有隐隐的白渍,神态略显疲惫,看来真的等很久了。

老头连忙放下牌子说:“可来了,我生怕错过了班次。多等一会倒没什么,要是让你走岔了,这老山林的,山外的娃儿怕是吓哭了。如果走丢了,对你父母老师领导,我们也不得交代。”

老人长长吁了口气,仿佛一下子放下了千斤重担,皱纹都舒张了。我有一丝好笑——这么大个人怎么会走丢?当然还有感动,感动这纯粹来自心底的善良。

出于礼貌,我拒绝了马校长来抢行李,反正他说没多远。他说不远,我就以为真的不远。不曾想一个山头的那边吧,还是看不到边的群山。羊肠小道,曲折上下,老人行走自如,年轻轻的我竟然需要努力才能跟上。在起起伏伏的山道上,我心里暗自诅咒着,坐车看风景的心情,早丢到爪哇国去了。

年轻爱玩,也曾一时心血来潮起个大早爬个山,不曾有觉得累。而今天,这看起来不那么陡峭的山路,却让我好像看不到希望。气馁!我恨不得赖着不走了。

“大爷,歇歇再走吧!”我终于撑不住了。

老人看看人日头说:行啊,来得及。他又指指路边不远的一块大石头:那儿坐坐,凉快。老人只是稍稍有点气喘,而我一下子躺倒在石块上。过了一会我才有气无力地说:“大爷,身子骨挺硬朗啊,真看不出来。”

“不行了喔,哪像你们年轻人,一觉醒来就活蹦乱跳的。”老人捶着腿。

“呵呵,您谦虚,我坐下来就不想起来了。”我使劲伸伸腿,妄图把那股酸劲消除掉。

“你那是心急,恨不得一下子就到了。有时候情绪过于急躁,就算动作不剧烈,也会消耗很多体力的。”老人笑笑。

“嗯,很有道理,就像中长跑比赛,得合理分配是吧?”这个,我还有过体会。

“嗯,好像是这个理儿!”

……

屁股落地三分力,马校长说的。休息了一会,果然感觉好多了。我学着老人的步伐,不疾不徐,不把心思放在赶路上,而是放在周边的景致上。落日的余辉,将山色涂抹得极其柔和;逶迤的山脊,像镶嵌了一层金边;归巢的鸟儿,不时鸣叫一声,清脆通透的在山间回荡不绝……“到了!”老人的声音响起。顺着老人的手指,我看见了马校长所形容的那个地方。“呵呵,还真不远!”其实,此时,天已经快擦黑了。

校园不大,就建在半山头,一小排的红瓦清水墙(不加粉刷),不是电视宣传里那种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房子,只是比一般校舍矮点,但比我想象的好。铁制栅栏门上头,有麻田小学四个字。

马校长颇有些自豪地说:“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就,求爷告奶的的,也值了。”后来,我才知道马校长为了四十几个学生,是如何的奔波劳碌五六年,终于让孩子们从四面透风的破洞屋,搬进了可避风雨的新教室。

马校长擦着满脸的汗水说:“你的住处昨天已经收拾好了,只是没热水洗澡,今夜将就吧,明天弄个炉子来。”说完,他瘫坐在椅子上。

“您休息吧,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我边解行李边说,“我一直冷水洗澡,呵呵呵,节能又环保。”

马校长坐了一会就走,说是怕老婆子担心,再说,也没多的房子—— 学校就这一个住处,还是狠着心挪走了图书室,临时准备的。

反正天没全黑,我陪着马校长走出小校门,看他慢慢消失在山影之中……几粒星星渐渐钻出蓝幕,月勾也明亮了。我站在山石上望去,冰冷而又皎洁的月华,流银泻玉般地奔倾下来,所有的景物好似散发着幽光。稍远处,一片影影绰绰不知是什么,显得有些异样。山风一吹,竟有些凉意,我打了个寒颤。山里的月光好凉啊!明天再看罢。

走进小校门,空荡荡影绰绰,连秋虫瑟瑟都听不到,安静得异样。我从不认为我胆小,也曾跟同学打过赌,清明节去公墓拿过供品。可这无边无际的寂静,真让人瘆得慌,甚至心跳声都有点吓人。脚底都在发麻,我背后有鬼似的冲进小屋,闩好门,好像这样就安全了。

疲劳战胜了恐惧,我在一连串哈欠中睡去。梦中,我还在爬山,下坡……

朦朦胧胧,一阵喧闹声把我吵醒。睁开眼,小窗的阳光刺眼,还有几个脑袋在晃悠,搞得阳光旋转着,像极了舞台灯光。我迅速坐起来,腰腿一阵酸疼。顾不得了,赶紧起床!我披上衣服就走出门。一群孩童一哄而散,我抓住一个腿脚慢的小孩问:哪儿有水?他很受惊的样子,呆了一下,回头指指校园西角,没说话。我一松手,他就跑开了。

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底下,有好大一口缸,塑料布盖着。我素来不甚讲究,舀起水就洗脸漱口。洗涮已毕,我回到寝室,刚想整理下书本杂物,马校长就走进来说,今天就不用安排课程,歇歇,中午和其他老师见个面。我想我不是来修养的,就说不用。彼此客套几句,马校长便不再坚持。

所谓其他老师,也就另外两个——一个小姑娘,估计比我还小,一个中年汉子,裤腿上还有点点泥迹,八成起大早下田了。

“他是语文老师,你叫他老钟吧!”马校长指着汉子。汉子憨厚地笑笑,算是打招呼了。“这是小关!”老马指着女孩。小关却不大抹得开,远远的站着,倒像个中学生。我伸手和老钟握手,然后……小关走掉了。

一番客套寒暄罢,马校长就把工作安排了。我暂且教五六年级数学,外带英语体育,把两人的工作分摊一点,慢慢熟悉了再说。

一天五节课,什么概念?商场的柜员还四小时一轮换,这算哪门子照顾?但想到来之前,他们也干过来了,我没理由不行的。

一个美丽的黄昏!

我端着泡面坐在校门口看着夕阳(老马说藕煤大概明天就送到),由衷赞叹。山色如烟,蓝天如靛,夕阳半边脸挨着山尖尖,像牙签上挑着个硕大的大红樱桃。城里没地儿看夕阳,楼层太高,需要跑好远的路,而我,足不出户就能享受。奢侈!可惜没有相机,不然带回去,准羡慕死他们,我如是想。

夕阳隐去,尚有余光,起身随便走走。学校后坡也是个好所在,绿城似的野竹,高高矮矮,密密的,有鸟儿扑棱棱飞出来,想是我惊扰了清幽,便笑笑退出。入夜了,安静是唯一的感受,我已经不像昨夜那么害怕,开始享受这极致的空虚。不需要浮想,不需要揣测人心,我安心入眠,等着清晨鸟儿的欢歌自然醒。

清晨的好心情,这一上午下来,消失殆尽,我悲催了。对山里的小孩来说:问英语为何物,直教我头疼欲裂。都六年级了,他们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记不全,我怎么教?

马校长面对我的哭笑不得,笑笑说:没事,教多少是多少,反正初中还得从头再来,这么些年就这样过了。

“话不能这么讲!”我一时没忍住,反驳开了,“既然开设了英语课,那就说国家认为有必要性,课本虽说是免费的,也是国家资源。”

轮到马校长无奈了:“我难道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每年的支教老师,没一个待满的。你再看看我的老师,就小关还勉强高中毕业,而且才来半年,就已经哭了几次鼻子。教育组年年许诺,说派一个专职英语教师,可至今也没个准信。我想肯定是没人愿意来,也就冷心了。”

看着马校长一脸苦相,我默然了。也是,说得好听,自己又能呆多久?呆一天算一天?我不习惯和尚撞钟,那就尽力而为吧。

相较于发达地区的孩子,山区的学生更好教,怎么说呢?老师的话就是圣旨,执行起来,那叫一个坚决!

下课或放学后,常见孩子们玩一种游戏,就是烟盒四对折,几张一起,放在平整处用手拍地。我看了半天才明白规则:若是被掀翻面,便宜的烟,一次就是赢了,而贵的牌子,必须得接连拍,有一次没翻面,前功尽弃。还有,按烟品种的贵贱,可以用质量换算数量。这是乡野闭塞,没什么消遣而想出来的玩法。我突然想到,能不能利用他们爱玩的特点,将英语字母写在卡片上来替代烟盒纸?智慧呀!我佩服我自己。

山区里什么都缺乏,连一张干净的硬纸壳都是稀罕物。我打算做些教学卡片,分发给孩子当游戏玩具,先写上字母,然后再到简单的单词。我想着这样比硬逼着他们死记,效果或许好些。可马校长却两手一摊:你让我哪里去找?

我也想到打电话让朋友邮寄,因为城里有这类益智读物,但来来去去得不少时日,我又是个急性子,怎么办?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我想确定一下这句话的.真理性,就向孩子们说了我的想法。原以为未必可行,因为真理,也需要环境来适应。

星期一一上课,我惊呆了。讲桌上堆满了这样那样的纸壳,有卷烟的外包壳,有鞋样子……竟然还有当年的挂历,而且已经大致的裁剪了。不一会我就明白,挂历为什么被提前裁剪,因为有家长找到学校来了。

山里人没那么讲究,她径自走进教室,哪儿也不看,揪住匡军的耳朵就往外拉。我忙上前去拦住,试图让她松开手:“您是?有什么话好好说,匡军是调皮,可不是个孩子吗?待会我批评他,您就消消气。”匡军是个捣蛋鬼,在学校都不安生,八成在路上惹祸了?例如糟践庄稼等。

“我是他妈,用不着你管!”女人气哼哼的。

“哦,是匡军家长呀!那这么做您也不妥,孩子也有自尊心。再说,这是在学校,更不能影响其他人吧?”我依旧试图让她松开匡军的耳朵。小子龇牙咧嘴,看起来不像在装。

女人依旧不松手,没法子,我只好说去外面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恨恨地说:“这混蛋,把他姐姐老远老远带回来的挂历给铰了。我都答应好人家,等这一年上头,分给他们做鞋样。今早,我准备洗他铺盖,却发现棉絮底下都是边边角角,仔细一看,是我的挂历呀!该不该打,您说?”

我这才明白,忙说:“这事呀?都怪我,怪我!是我想做点教具,让孩子们找点硬纸片啥的,没成想匡军这么上心。好了,您的挂历我赔,孩子也是为了学习,松手吧!”

女人恍然大悟,忙松开手,还帮着揉了揉:“傻儿子,怎么不早说?他老师啊,呵呵,对不起,赔就外道了,我走了!”

瞬间天晴,我还没反应过来,女人已经走过了小操场。

经过我一番忙碌但,孩子们终于玩上了我的杰作。我模仿他们平时的玩法,定下规则,稍稍熟悉以后,他们很热情地投入了战斗。不到俩月,效果奇佳,原先不知英语为何物的孩子们,我竟然偷听到他们能荒腔走板地念些日常用语。发音不是问题,因为,英语的音标和汉语拼音几乎如出一辙,教会他们,这点我有自信。

渐渐习惯了山里的寂静,但身体却不争气,小腿上莫名其妙就溃烂了几处。来之前就有准备,可药水抹上去根本不管用。我以为是那个大水缸不干净,就问小家伙们哪儿有活水。于是,一群小同学推着我走出校门,指着西南坡下,叽叽喳喳地说:你看,长竹子的那儿,不远,有个小河,河里都是大块的石头,很干净……

下午一放学,太阳还老高,我就提着塑胶桶和衣物往西南去。我再也不相信他们嘴里的“不远”,看着在眼前,那一片竹林仿佛老在往后退……它终于停住了!

所谓竹林,其实不大,纵向看去,只是一溜,长在小溪靠山沿。小溪,正如孩子们所说,清粼粼的,河底的石头能看得一清二楚,更有大块的突出水面,天赐的石床。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澡池吗?美美地痛快了一回,我极舒服地躺在石头上。天,蓝!云,白!竹林里的鸟鸣,好听!空气,甜的……好像只有童年的记忆中有过这感觉。自此,只要有空,例如周末等等,我都会跑这儿来,想家、想朋友、想女友……当然,也会越俎代庖的想想山区的教育问题。安静诱惑思考,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我离开。

山区教育缺的是什么?国家意识和家长意识才是结症所在,其他的问题不过是皮之附毛。国家投入是加大了,那是相对以前的几乎不投入,都说教育乃国之根基,那么,其比重在GDP中占多少?心里明知道重要,可就是紧张不起来。家长也是,家长会时信誓旦旦,出了校门口,啥都没带走。稍忙点就让孩子请假;孩子上学也不能放空儿——带着牛来,上会课还得朝窗外看看,要是牛绳散了,还得发动同学帮忙找;说不让孩子读,你再怎么上门劝说都没用……

匡军,我最有印象的一个孩子,喜欢捣蛋——他只不过想引人注意,但聪明机灵,自从玩上了我制作的游戏(游戏卡全是用他带来的挂历做成),进步的不仅仅是英语,还有纪律性,俨然是我眼里的希望之星。快期末考了,他却不上学——事前毫无预兆。上门问他父亲,一句话让我瞠目结——读书还不是为了挣口嚼谷?认得字就行了。

我不想得罪全国占大多数的人群,却还是不得不说:在农村,在山区农村,这种观念依旧占据着统治地位,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原先市场经济不发达,读书这一条路很具吸引力,而现在,不读书,哪怕做个小本生意也可以过得很惬意。诚然,路有很多,但是带着知识不就可以走得更远吗?他们好像不愿意想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看到他们想彻底改变的迹象——我现在所在的学校附近很多陪读的。看起来好像很重视,但却是,孩子上学去,家长搓麻去,更有甚者孩子回来需要自己做饭给大人吃。这是谁照顾谁?还不如不来!这些,我不是放冷空气,亲眼得见,不敢说是普遍性现象,但的确有相当比例。

我不甘心,于是凭自己的理解,很耐心的对匡军爸爸讲着教育对孩子的发展、对家庭脱胎换骨的重要性(不想上升到国家民族的高度虚)。有时候,老实人真能气死人,他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对学生很尽心,可您能呆多久?

他们也想孩子出息,但失望太多到不敢希望。为什么?本地老师,更像是农民兼职,外来老师,就像某一句电影台词说的:来者都是客,过客!我也是过客,装什么高尚?于是只好很尴尬地离开匡军家。

谁都想高尚,可社会却缺乏成长高尚的主流意识。换句话说,社会作为和表面主旨严重分裂,让人无所适从。试问,当今社会,高尚,还有什么比它更奢侈?是,人活着,得有点追求,但把这么宏大的担子寄希望于自觉自醒,不太现实吧?动辄拿个例来宣传,为什么山区教师永远稀缺?有的人满嘴油一抹,然后唱高调怂恿别人,自己怎么不去高尚?教育,国之根基,那就有个重视的行动。乡村教师可伶呐,工资不及城镇三分之一,更别提什么福利,任谁也会迷茫啊,这也算重视……我是个真实的人,吃苦无所谓,但不能让人感觉被愚弄。

作为普通人,我这么想也没错,可孩子们怎么办?从匡军家回到学校,我一直被这些问题纠缠、困扰,欲罢不能。心尤不甘,我鼓动校长亲自出马。马校长虽然面露难色,但还是不忍打击我的积极性,拍胸保证:“冲你这份心,就算拖,我也要拖回来!”

我不知道老马怎么做的工作,但匡军真的回来参加了期末考试。这让我很是欣慰,仿若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类似于成功的感觉。暑期中,我还一直担心,匡军会不会不上学,回到学校,我又笑自己杞人忧天——匡军和一群伙伴打闹着来报名了。

也许是自私的想法,但每个人都渴望证明自己,有错吗?匡军确实是个好苗子,我不想放过他。他悟性很好,别人需要三番五次解释的东西,他只需一点拨,便触类旁通。小学英语,教材规定不过就是几句问候语、不多的单词。而记单词,常规的方法只有死记硬背,效率、时效性很低。我用自己的体会告诉他们,先只记读音、词义,最后再根据读音试着默写单词。但这种方法就需要熟悉字母组合的读音,也就是音标,类似于鱼竿吧。匡军举手问:“老师,字母组合的读音是不是好像汉语拼音里的韵母声母?”

他这个提问让我很惊讶,虽然他的说法不正规,但确实有这么个意思。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注意他,并且有意识地让他接触深一些的东西。他也确实争气,在一次全县小学英语竞赛中,给麻田小学捧回有史以来第一份获奖证书——第三十七名!要知道,他面对的对手,都是县城的那些优秀学生。而且,他是唯一获奖的农村孩子。

我以为,这次获奖,该给匡军父亲一个定心丸——不奢望他重视教育,最起码不会让匡军辍学吧。然而打击又突然而至。又是快期末考了,匡军又没来上学。我第一反应是他病了——好些天都没精打采的,问他,他说不舒服,摸他额头,也不烧。当时,我以为他轻微感冒,还给了他几片康泰克。

第二天是周末,我不是个愿意闲着的人,于是吃罢早饭,便信步往匡埠村走去。当时的主要目的不是去看匡军,而是散心。远近都是山,因为冬天了,枯枝白草,给人很凄清的感觉,只有偶尔闪现的一抹野竹,给人一点生的气息。随便转了一通,我拐上了进村的那条斜坡。一进坳口,我看见坡下的棉花地里有个孩子在忙活着什么。那不是匡军吗?我连忙喊道。匡军直起身看看我,扔下手里的家伙什,看动作,不是像要迎接我,倒是想跑。可惜,西面是山崖子,北面是一片荆棘林,我正在路边,他无处可逃。

“你怎么啦?”我跨过小沟渠走到他旁边,“周五你怎么没上学?你家棉梗怎么还没扯完,你爸爸呢?”

开始,匡军有点手足无措,以往的机灵劲一点都看不到,憋了好一气,他也只喊了一声“老师”,然后缩着脖子,对我的问话,一概沉默以对。迷茫、无望……那种表情,不应该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看得我一阵发冷。

问不出个所以然,我便拖着他往家走。拼着受他爸爸的一顿冷言冷语,我也要问个是非,我甚至在想,豁出去了,一定要堵住他的嘴……到他家一看,一路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一屋子药味,他父亲躺在床上,盯着匡军的英语竞赛奖状发呆……

原来,他是采石场的放炮工,自恃老炮手了,躲得不够远,被一块崩石砸在腰杆上,导致腰椎粉碎性骨折,医生宣判:就此半身不遂。而老板也只是开始给了万把块钱以及医院的治疗费,其后便不加理会。

屋子里的气氛是阴沉的,让人窒息。我无言以慰,只是摸摸匡军的头,然后逃跑似的离开……匡军,我最中意的学生,恐怕就此就……我的信念开始溃堤——什么也帮不了。

周一上课时,学生们依然快乐,仿佛不知道失去了一个伙伴。而我看着匡军走后空下来的座位,有一种极大的挫败感,近乎心灰意冷了。豪言壮语以及决心,终究敌不过这现实的冷寂。

期末考后,我的使命结束,回学校汇报所谓的心得。心里没有得到,只有失落,情感上我趋向回去,虽然水土让我身体有些不服,理智上,我的专业在那里无用武之地,更何况很多事情力不从心……环境啊!这些都是托词,因为,我达不到高尚的高度,只能愧疚。

每个人都有责任,所以不是谁在为自己辩解。或许,国家不应该把希望仅仅寄托在个人的觉悟上,要充分考虑人性因素,否则,一切都是臆想。何妨在在机制上做点真实的文章?例如师资资源分配的强力调控,不让生源扎堆进城,让乡村教室不再空荡荡……例如不空洞的鼓励政策等等,加大对山区农村教育的投入力度,让山区学校有专业老师,有电用,有干净水洗澡……不再成为谈虎色变的放逐之地。是的,现在国家物质资源有向农村倾斜的趋向,但是,有米还得有人做啊。国家作为,任重而道远!

或许,有一天,我所想的,会成为现实。或许,不久的将来,人们会自觉地寻找那遗失在乡野的质朴,就像喧闹久了,想去寻找一份安静……城市的夜空,是惆怅的光影独自徘徊,寂静也带着苦涩,山野的夜空,是心灵自由的放飞,是静谧近于空白般的空灵……我在想,我真的在怀念,怀念那种没一丝杂质的安静。

月光,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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