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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告别散文

文学1.22W

咣当——咣当—— 火车迈着均匀的步伐,踏着铿锵的节奏,在顽强地,不知疲倦地,向前飞奔着。

艰难的告别散文

车厢内,灯光暗淡,人声嘈杂,各种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座位上,过道里,疲惫已极的人们,用各种不同的姿势,趴着,睡着;有的甚至发出了均匀的鼾声。车窗外,黢黑的夜,偶尔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排山倒海般向后退去。面对着此情此景,自认为还没有彻底脱尽书卷气的我,不禁轻轻低吟诵起了贺敬之《西去列车的窗口》里面的诗句:

在九曲黄河的上游

在西去列车的窗口

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夏夜

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

一站站灯火扑来

像流萤飞走

一重重山岭闪过

似浪涛奔流

······

是啊,我们这次一行九人,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去大西北的旅途,一方面是去走亲访友;一方面,是要领略一下大西北的风土人情;欣赏一下大西北的锦绣河山。前面就是进入新疆的第一大站——哈密。到了那里,我们将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前进,直达乌鲁木齐;另一路三人,要在哈密小住,去看望我们阔别多年的一位姑妈。说起这位姑妈,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也想起了早已逝去的母亲。

母亲在生前,常常为我们讲起许多过去的事情,也常常讲起这位姑妈。我们家原来也算是大户人家。母亲凭借着她的精明能干,在操持着这个家。然而,上有严厉的公婆,下有调皮的弟妹;这样,即使母亲使尽浑身解数,有时也难免左支右绌。在我们中国的大家庭中,婆媳永远是天敌,姑嫂也是天敌;这样,母亲就成了矛盾的焦点所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姑妈,凭着她善良的天性,坚定地站在了母亲一边。她 不仅帮助母亲排忧解难,而且经常帮助母亲料理家务;也许是患难见真情吧,时间一长,她们之间建立了很好的感情;尤其是母亲,对这位姑妈是心存感激······后来,由于社会的变故,我们来到了遥远的内蒙古;姑妈一家漂泊到了更加遥远的新疆,在哈密安顿下来,从此天各一方,音讯隔绝。

在上世纪80年代,由于父亲病的缘故,阔别多年的姑妈来到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母亲与姑妈的见面,那种场面是感人的;她们喜极而泣,相拥流泪。姑妈的到来,为我们平添了许多欢乐的气氛。特别是母亲,她整天和姑妈谈笑风生,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姑妈,是那样慈祥,善良和勤劳。她用实际的行动证实了母亲对她的褒奖,也为我们留下了很好的口碑。现在,又是几十年过去了,姑妈怎么样了呢?她见到我们后一定会很高兴吧······

“哈密车站到了,请下车的旅客准备下车!”尽管列车员的声音是那样有气无力,但还是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我们赶紧收拾好行李,挥别了家人,向着出口走去。

也许是直觉在起作用吧,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前来接我们的、从未谋面的表妹和表妹夫。然后是吃早点,买东西,然后就直奔姑妈家去了。坐在车里,我有点急不可耐地想象着,姑妈见了我们,该会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激动啊;她会以怎样的方式来表达她的兴奋之情呢······

到了;到了!也是“景近情更迫”吧,我简直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了!

到了——这回是真的到了。一座坐北向南的、普通的、然而却是很宽敞的院落;两位老人坐在那里,在呆呆地看着我们。看着眼前的两位老人,我心中有点愕然,难道这······正在我心存疑虑的时候,在后面拿东西的表妹走了过来,朝着两位老人大声喊道:“爸、妈,这是内蒙的三哥,他们来看你们来了!”啊,原来这就是我这次要来看望的老人吗?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姑妈吗?眼前这个姑妈,和我印象中的那个姑妈怎么就判若两人了呢?在我的印象中的、过去的那个姑妈,她的脸庞是那样白皙,丰腴,那样挺括;而眼前的这个姑妈,就像一颗风干了的枣子一样,脸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褐色的老年斑,下巴瘦削,身材瘦小,走路拄着拐杖,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她形容枯槁,神情漠然;特别是那两只眼睛,就像两眼没有水的深井,没有一点生气······对于表妹的介绍,她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看到这种情形,我走上前去,拉起姑妈的手,也大声地对她说:“姑妈,我是内蒙的老三,就是当年最调皮的那个;我们来看你来了!”听了我的话,她的嘴角嗫嚅着,轻轻低念叨着:“内蒙···老三···”然后轻轻低摇了摇头,走到一边去了!说实话,我曾经设想过许多和姑妈见面的情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这让我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痛!啊,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无情的岁月啊 ,你不仅悄然地消磨着人们的`意志,同时也残酷地剥蚀着人们的容颜;而且,无论是豆蔻年华的翩翩少年,还是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概莫能外!这,也许就是人类无法逃脱的悲剧吧!

看到我那种茫然的样子,表妹向我解释说:母亲从去年冬天,就患了小脑萎缩症——说白了,就是老年痴呆症,从此,就一直都是这样;好在——她的生活还能自理 ;吃饭也还可以······奥,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有些释然了。然而,我还是有些难以释怀:难道在生老病死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吗——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像姑妈这样善良的人,难道也要遭此疾病的荼毒吗?我带着满身的疲惫,带着难解的疑问,进入了梦乡。

在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大声的吵架;我凝神谛听,才明白,原来又是大家在努力地向姑妈介绍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特别是姑父,介绍得非常认真,非常卖力,这让我不禁产生一种莫名的苦笑。我赶忙起来走过去,把姑妈扶到一边坐下,劝阻大家说,别介绍了,该明白的时候,她自然就会明白的。听了我的话,姑妈把脸转向了我,呆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光亮,就像流星划过夜的天幕;她的脸上,也不再是那样冷漠,而是露出了些许祥和,些许温情,这让我的心里也感到了一些温暖。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距离我们离开哈密已经只有几个小时了,可姑妈却一直就是那样,时而清楚,时而糊涂,但我就是有点不甘心;我想,几十年的时间,几千里的路途,亲人的团聚,不应该是这样啊!于是,我又怀着一种试一试的态度,踱进了姑妈的家;令我感到意外和高兴的是,姑妈竟然笑吟吟地站起来,给我让座,还问我喝水吗,然后就和我攀谈起来。她 问了我的家庭,我的孩子,还有我本人的情况;她的这一席询问,思路清楚,语言连贯,口齿利落,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她俨然就是一个正常的人啊;我真是高兴极了!于是,我也侃侃而谈,尽量满足她的提问;我看到,在她眼里,闪烁着的是兴奋的、慈祥的光——啊,久违了,那种温暖的、和善的目光;久违了,那种温和的,让人气定神闲的目光;还有那脸上洋溢着的,快乐幸福的笑容!然而,当我们的谈话稍作停顿以后,却再也难以为继了。我看到,她的眼光又开始疑惑,又开始迷茫了;她的思维也开始出现了混乱;她的问话已经明显地显示出茫无头绪,并且一次次地重复着前面的话题······然而,够了;已经很够了!她毕竟已经作为一个正常人和我进行了交流与沟通;她又表现出了作为一个长辈的脉脉温情;我又一次得到了亲情的关爱与关怀,这还不够吗?这简直就是我意外的收获啊!

离别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一边是拿着行李的我们;一边是送行的姑妈一家。我克制着自己的感情,紧紧的抓住姑妈的手臂,对她说:姑妈,我们走了!此时,让我永远也难以忘记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姑妈那暗淡的眼神突然闪现着一种光——一种特殊的光——是那样凄迷,那样留恋,那样无助,那样渴盼······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口中喃喃地说着:要走了吗;你们真的要走了吗;你们就不能多住几天,好好的陪陪我吗;你们真的就那么忙吗······就在她说话的同时,那大滴大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的 滚落下来;此时,我感觉到,一股热流猛然向上撞来,哽住了我的喉头,使我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模糊了我的双眼,使我难以看清姑妈那张由于离别而痛苦的脸!在一旁的姑父,早已是老泪纵横了——他不停地用手揩拭着;周围传来了一阵阵的唏嘘之声······我在心里轻轻地呼唤着:姑妈啊,我亲爱的姑妈,你真的病了吗?你没有病啊!特别是那血脉相连的亲情,她之只是暂时沉睡了;只是做了一次小憩罢了;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而已;当真正的亲情来临的时候,你那沉睡着的亲情终于被唤醒了;当真正的亲情来临的时候,你那迷失在梦中的亲情,终于被打捞上来了;当我们就要离去的时候,你那爱的熔岩终于喷发了!我想,你那流着的眼泪,一定是滚烫的;那是爱的岩浆啊!但我还是要说:“姑妈,我们来了,看到你的儿女都很孝顺;我们的生活较之以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苦难的生活已经永远成为过去了;我们已经迎来了好的生活;你正应该好好的享受了;你要好好的吃饭,好好的休息;把身体养的好好的;我们还会来看你的······姑妈,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啊!” 说完了,我提起行李,逃一般的冲到了门外!是啊,我深知,我正被一种浓浓的亲情裹挟着,牵绊着,阻隔着,包围着;我怕我脆弱的心灵,经不住哪怕稍许的重压而做出另一种选择;我怕姑妈的哪怕是一句话,一声哭泣,一个眼神,会阻止我的离去!而且,我在心中默默的想:对于姑妈,对于我们大多数人而言,这一次,也许就真的是生离死别了!想到这些,我的心情更加沉甸甸的。

我们终于走到了大门外面。我站在车子旁边,向姑妈,向大家挥手致意。我看到姑妈那瘦小而孱弱的身子顽强而执着地挺立在那里;她的手长久而机械地挥动着;灯光下,依然映出了她脸上的泪痕;我的双眼再一次被泪水模糊了······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最后向姑妈,向大家挥手作别,钻入了车子里。车子轻轻地“哼”了一声,一头冲进了迷茫的夜色之中!

标签:散文 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