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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西北散文

文学3.32W

“游西北,访故营。”早成宿愿。在战友圈里,这愿一宿就是十几年,也被七嘴八舌地提了十几年,直到前一个深秋才终告成行。尽管临行时退堂鼓打得一个接一个,但杨、马、曹、肖去意已决,以钱作保自断退路,没待天亮老杨就油门一踩,四人便乘着“别克”径直向西,再向西北孤车远行了。

遥望西北散文

我因病而只能望之兴叹,只能给他们说:一路所见随时电告,以作分享。我总觉这次不去,今生许就再无机会了。

当晚,他们便从青海打来了第一个电话:我们经若尔盖草原进入了青海,现已下榻合作市区宾馆。

从这晚起,我就随着他们的行踪蓦然恍然地神游起来了。

他们说这个季节的若尔盖草原仍然很美,美到何等程度,非身临其境是休想领略的。若尔盖草原我没去过,这倒不是此前没有机会,而是在多次机会中,都以为迟早会去而被一一放弃。

我最早知道若尔盖草原绝非是那里的高原美景,而是红军长征的惊世壮举。红军走过的草地和过草地的艰苦情形,我是在影视片中看到的,可无论是《草地》《万水千山》等老片,还是《长征》《十送红军》等新剧,我都没看到、听到过哪部片中有什么草地如画、草地美哉之类的镜头和台词。有关资料说:草地,其实就是高原泥质沼泽,墨曲、葛曲两河纵贯其间,水洼草甸交杂错落,淤黑积水腐气弥漫,茫茫草野鸟兽绝迹、人烟荒芜,晴空迷雾变幻莫测,难辨东西南北;每年的5月至9月为草地雨季,使本已滞水泥泞的沼泽,更成漫漫泽国。据史料记载:红军三大主力正是在这个季节经过草地的,有一万多红军将士冻死、饿死、毒死、溺死、病死、战死途中,长眠草地。

诚然,三军也曾尽开颜,但那都是走过草地、翻过雪山之后的景象了。

无法想象,原本阴郁可怖的草地怎就日渐亮丽了起来?未必一当衣食无忧、温饱十足,黯空沉雾就会化作蓝天白云,腐草恶根也会变成奇花异卉?

很想试试:饥寒交迫地去那草原。

次日午后,他们从西宁直奔甘肃,抵达祁连山大峡谷时,天色已晚。

听他们说,这时祁连山区正大雪纷飞、气温如冬,逶迤于大峡谷的穿山公路已经积雪结冰。近处,一溜的人车龟缩谷口,无一动弹;远处,翻下路边的车辆四轮朝天,不见人影。

险峻峡谷,想来是一片雪月空寂。

他们人地两生,况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何况一身秋装又怎敌彻夜酷寒!“我来开!比这个还要凶险的冰雪路我都开过,你们尽管放心!”惶然而又茫然间,曹云自告奋勇,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虽说此师是个驾驶之师。老曹是专业司机,曾经长年在川西高原从事木材转运,我曾跟他多次进山,每经烂路险道,他都胆大心细地安然驶过。所以,三十多公里的路程他开了三个多小时,其间是如何有惊无险地孤车穿越大峡谷的,不难想见。

祁连山高峻绵延,当年我们部队就驻扎山麓。那时,祁连山给我的最早印记是一个荒凉偏僻的山谷村落,因为这个村落名叫“向前大队”。听当地人说,当年红西路军在惨遭马步芳部队围剿时,徐向前率一小部就是从这儿突围的。解放后,这里就被名之为“向前大队”了。

就在出行前不久,战友们还热谈影片《惊沙》,这部影片再现了那段历史中一场鲜为人知的惨烈战役——临泽突围战。片中恶战可谓惊得飞沙蔽日,也惊得我们个个愕然:临泽,原来还发生过那么一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此战,载入了战争史册,还拍成了战争大片。这次西北行,老杨他们的目的地就是临泽,我们部队曾就驻扎于此,师部地处临泽县城,我们所在的步兵团,营盘临泽漠野。只是那片漠野上的弹坑刀痕早被岁月的风沙掩埋了,在近半个世纪的风云变幻中,后人几乎无人知晓,前人也像是没谁提及。

当年,我听老兵们只爱说:不到西北,不知祖国土地的辽阔。实际上,我们脚下这片绵延两千里的广袤戈壁,不过是国土上一条狭长的走廊而已,由于地处黄河以西,故而称之为“河西走廊”。

那时的每日晨曦,都像是被起床号吹出来似的。每当操场上万马奔腾般的出操声震破大漠的沉寂时,旭日也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喷薄而出了,眨眼间,绚烂霞光浸红高天长云,早饭一过,晴朗阳光就铺满了无边戈壁。就这样,每天都是从一个激情燃烧的清晨开始的,内务队列、刺杀投弹、匍匐射击、站岗放哨、开会学习、唱歌吃饭,紧张有序的兵营生活,天天月月周而复始。只在周日,同乡战友们才会小聚一次,部队里称之为“片老乡”,只不过片来片去,谁也片不出三大营区。我常在师部宣传队,相对也就松散了很多,稍有闲时,一般都喜欢去临泽县城逛逛。这座县城就一条人车共行的街道,两边房屋大多是土坯建筑,城区规模充其量是川西平原上一个普通场镇,有人说,只需一只高音喇叭就可响遍全城。

“如今的临泽县城,远远不是当年那副穷乡小镇的模样了!高楼群立、街道纵横,整个城市显得现代而气派。”老马给我说,“城里的男男女女也非常时尚,像从前老用围巾蒙头遮面那样的女子,没见一个,几乎个个都很靓丽,就连路边的卖枣姑娘,也都让人不由自主地频频顾盼。”

几句话,就使我脑海中的那个塞上边镇,幻化成了“丝路之旅”热线上的一座光亮而平静的边城。

川西平原比陇西戈壁天黑至少早半个时辰。入夜时,我接到老肖的.电话:“我们正在临泽丹霞地貌风景区玩,来这儿旅游的人很多。现在,天地正霞光一色!”我一听十分纳闷:“临泽哪来什么丹霞地貌?”“距县城四十多公里,景色非常壮观!”

戈壁晚霞在我的记忆中,往往都是伴着“日落西山红霞飞”的队列歌声燃烧起来的。那时,就算霞光燃遍了头顶云天、烧红了眼前祁连,也不会觉得那就是景色,望也只是巴望快快霞散月升,好让熄灯号尽快将一身疲困吹在床上、吹入梦乡。至于那里的丹霞地貌,我就不得不上网搜索了。图文显示:丹霞地貌奇峰险壑、色丹如霞,位于甘肃省张掖市临泽县倪家营乡,为“中国最美的七大丹霞”之一。资料还讲述了一个“后羿射日”的美丽传说,说是后羿射下的九个太阳名叫金鸟,这九只金鸟在掉下来的时候,身上的光芒洒到了祁连山脚下的临泽,随着一声巨响,丹霞地貌就横空出世了。

传说终归是传说。奇峰险壑无疑是大自然的杰作,丹如云霞的地貌色彩,想必也与土质有关。但是,当我得知有一百三十名红军战士,在倪家营阻击战中阵亡时,就认定那片山色就是丹心碧血!其实,浴血西北何止一个临泽、一个倪家营,须知拥有二万一千多人的西路军,全线血战四个多月即全军覆灭。我在部队时还听说,有许多川籍女红军在突围中惨遭马匪蹂躏、杀害。这段传闻,给我的感觉就像由自己无数姐妹构成的悲惨而屈辱的故事,不忍听闻,甚至不肯置信。直到后来看了倪萍早年主演的影片《祁连山的回声》,我才有些读懂了那段悲壮史诗。

再往历史深处读去,大漠戈壁,自古就是沙场战地,古来征战不是马革裹尸,就是几人回还。

在部队的最后那年,我随连队到了位于高台县的师部农场。高台县城我没啥印象,但坐落在此县大漠的“红五军烈士陵园”,却铭心刻骨。当时我感觉那里不像一个园,而像一座城,一座延至天际而又凄荒于大漠的英魂之城,红五军军长董振堂与千百名红军将士就长眠城中。当时,有几位幸存的老红军每天都里里外外地清扫沙尘,听说他们早就入住陵园,自愿终身守护,这事让我感动了很久。之后,我所想象的这片戈壁滩上曾经人马厮杀、血肉横飞的许多激战场景,几乎都源自这座陵园。

关于那段血肉模糊的史实面目,那都是在我退伍很多年以后才逐渐清晰起来的。

几天的旅程过去了。在返程途中,他们突然发见老肖竟然把相机遗失在嘉峪关城墙上了,四人顿如失魂落魄,稍一定神后,一致决定立马调头再去张掖、临泽,用手机补拍营区,以及其他曾经青春的记忆。

当一幅幅营房照片在我眼前翻动时,一股亲切而又心酸的感觉也随之涌动了起来,昔日活力四射的座座红砖营房,已是灰暗的片片废址,苍凉之极叫人实在不忍多看。

曹云打开一幅白杨树的照片,对我说:“这是我去军医院专门为你拍的,因为这是你和C丽护士经常幽会的地方。当年这棵树还小,现在已成合抱之木,而且位于张掖城郊的军医院,现也处在市区中心了。”

照片上的白杨树干虽然布满厚厚沧桑,我仍旧看见清清月光泻过沙沙枝叶,洒在了一个远远而又近近的遗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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